純白女子
純白女子,世間少有。她們不施粉黛,不著艷服,行走于塵世,卻如一片未曾沾染的雪,潔凈得令人不敢逼視。
伊們的心性,向來是極簡單的。見了花便笑,見了月便思,見了不平事便皺眉。那眉頭一蹙,旁人便知道她心中起了波瀾。伊們的喜怒哀樂,向來不藏,也不屑于藏。世人常道"城府"二字,在她們聽來,不過是虛偽的別名罷了。
純白女子走路時,腳步極輕,仿佛怕驚動了什么。伊們的手指纖細,翻書時尤其好看,一頁一頁地掀過去,竟像是怕弄疼了那些紙張。我曾見過一位這樣的女子,在舊書店里站著看書,陽光從窗欞間漏進來,照在她的鬢角上,竟顯出幾分透明來。店主是個粗人,見了她便不自覺壓低了聲音,連算盤也不敢打得響。
她們對于愛情,向來是極認真的。不是那種轟轟烈烈的認真,而是細水長流式的。伊們會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句話,甚至你自己都忘了的瑣事,她們卻記得分明。有一位朋友告訴我,他的妻子就是這樣的人。某日他隨口提了句想吃城南的桂花糕,第二日下班回家,便見桌上擺著一包,還冒著熱氣。他后來才知道,妻子是走了四里路去買的。
純白女子亦有其固執(zhí)處。伊們認定的事,九頭牛也拉不回來。我曾見過一位,因見街邊小販欺侮老嫗,竟挺身而出,與小販理論。那小販五大三粗,言語粗鄙,她卻絲毫不懼,一字一句地辯駁,直到小販訕訕地收了欺人的秤。旁人勸她何必如此,她只道:"不對的事,總要有人說不對。"
奇怪的是,這般女子在世間往往不得善終。或是遇人不淑,被辜負了真心;或是因太過純粹,與這渾濁世道格格不入,終至郁郁。伊們像是一盞燈,太過明亮,反而招來了撲火的飛蛾與遮光的手。
如今想來,純白二字,與其說是形容,不如說是詛咒。這世間的顏色太多太雜,容不下一抹純粹的白。
那些純白女子,終究是漸漸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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