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盛宴

那是一個極熱鬧的晚宴，燈燭輝煌，觥籌交錯。人們?nèi)齼蓛删墼谝惶?，臉上堆著笑，嘴里吐著話，分明是極歡洽的場面。

我坐在角落里，看那些笑臉在燈光下浮動。王君正與李君談著什么，兩人不時發(fā)出笑聲，肩膀一聳一聳的。趙女士則被一群男士圍著，她時而掩口而笑，時而微微點頭，顯出極有興味的模樣。張先生穿梭其間，舉著酒杯，向這個點點頭，向那個碰碰杯，儼然是這場面的主角。

然而我冷眼看去，卻見王君的眼睛不時瞟向門口，李君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打，顯是不耐煩了。趙女士的笑容僵在臉上，眼神早已飄向別處。張先生的額上滲出細(xì)汗，嘴角的笑紋像是用刀刻上去的，再難抹平。

"您怎么一個人坐著？"忽然有人在我身旁坐下。

我轉(zhuǎn)頭，是陳君。他臉上也帶著那種宴會上常見的笑容，但眼睛里卻透著一絲倦意。

"看看而已。"我答道。

"看什么？"

"看人們?nèi)绾斡醚哉Z填補沉默。"

陳君的笑容僵了一瞬，隨即又舒展開來。"您真會說笑。這宴會上哪有沉默？到處都是歡聲笑語。"

我指了指不遠(yuǎn)處的一對男女。他們面對面站著，嘴里不斷吐出詞語，卻各自望著對方身后的某處。

"您看，他們說了這許多話，可曾有一句是真的想說的？"

陳君不答，只是拿起酒杯喝了一口。他的喉結(jié)上下滾動，像是在吞咽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。

宴會漸入高潮，笑聲愈響，話語愈多。我卻覺得這廳堂里充滿了空洞的回聲，每一個字落下，都激起一片虛無。人們用言語筑起高墻，又在墻后獨自徘徊。

終于，宴會散了。人們互相道別，約定下次再聚。臉上仍帶著笑，眼里卻已顯出解脫的神色。

我走在回家的路上，夜風(fēng)拂過面頰。這一刻的沉默，反倒比方才所有的喧嘩更為真實。

言語有時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沉默，而真正的交流，往往發(fā)生在無話可說之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