扯黃記：市井言語的浮世繪

"扯黃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"，老張頭蹲在巷口青石板上，嘬著旱煙嘟囔。這"扯黃"二字在本地土話里，專指那些真假難辨的閑言碎語，像陳年黃裱紙，一抖落就簌簌掉渣。月光漫過瓦檐，他想起年輕時因多嘴傳閑話，生生拆散了一樁好姻緣，至今想起仍覺臉頰發(fā)燙。

茶館里總有人"閑來無事扯黃幾句解心愁"，王掌柜的紫砂壺嘴冒著白氣，茶客們把道聽途說的消息像茶葉般反復(fù)沖泡。李二嫂昨兒個偷瞄了鄰家漢子幾眼，今早就被添油加醋成"爬墻頭"的香艷故事。閑話在茶湯里發(fā)酵，成了排解無聊的佐料，卻不知被議論者正咬著被角掉淚。

最熱鬧要數(shù)菜市口，"街頭巷尾亂扯黃惹人側(cè)目"。賣豆腐的劉嬸扯著嗓門編排新搬來的小媳婦，引得買菜婆子們圍作一團。那聲調(diào)越說越高，像支走了調(diào)的嗩吶，直到當(dāng)事人挎著菜籃出現(xiàn)，人群才作鳥獸散，留下幾片爛菜葉在塵土里打轉(zhuǎn)。

里長總敲著銅鑼告誡"莫要輕易扯黃免生是非端"，可效果堪比用竹籃打水。去年臘月，就因趙家小子酒后胡吣，說錢老爺收贓貨，兩家漢子當(dāng)街掄起扁擔(dān)，最后鬧得祠堂開審才罷休。里長那本調(diào)解簿上，十樁糾紛倒有八樁起于口舌。

最耐人尋味是"酒后真言竟在扯黃時吐露"。醉醺醺的孫賬房常被伙計架著回家，途經(jīng)土地廟總要停下腳步，把東家做假賬的事抖落個干凈。次日酒醒便抵死不認(rèn)，可那些醉話早像蒲公英種子，隨風(fēng)飄滿全鎮(zhèn)。后來東家倉房失火，官府來查時，街坊們的證詞出奇地一致。

這些市井間的閑言碎語，像梅雨天返潮的墻皮，剝落后露出生活的本來底色。人們用"扯黃"編織他人的故事，也在別人的唾沫星子里浮沉。或許正如老秀才在橋頭寫的打油詩：閑言似黃葉，落水成漩渦，欲撈已無蹤，空余漣漪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