廚房里的味覺暴動
廚房里飄出的香氣,向來是最不講道理的暴君,它蠻橫地鉆進人的鼻孔,不由分說地占領整個意識。此刻,那香氣又來了,像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,排著整齊的隊伍,從門縫里、從窗隙間、從一切可能的縫隙里滲透進來。
我坐在書桌前,眼睛盯著書本,可那字句卻像被熱氣蒸騰過一般,模糊不清地浮在紙面上。肚子先是不滿地咕嚕了一聲,繼而竟發(fā)起狠來,一連串的抗議聲從腹腔深處傳來。這腸胃的造反,分明是受了那香氣的挑撥。
廚房里的動靜透過薄薄的門板傳來——菜刀與砧板相擊的篤篤聲,油鍋里食材跳舞的滋滋聲,鍋鏟翻動的嘩啦聲。每一種聲音都在加劇我的煎熬。母親大約是在炒回鍋肉,那蒜苗與豆瓣醬混合的香氣,簡直像一把鉤子,直直地鉤住了我的魂靈。
我放下書本,踱到廚房門口。門是關著的,但熱氣卻使那磨砂玻璃蒙上了一層水霧。我用手擦了擦,透過那一小塊清晰的玻璃向里窺視。母親背對著我,肩膀隨著翻炒的動作有節(jié)奏地聳動。鍋里的油星不時爆出小小的火花,像夏夜里頑皮的螢火蟲。
"還要多久?"我終于忍不住問道,聲音里帶著十二分的迫切。
母親頭也不回:"急什么?火候不到,味道就不對。"她說話時,手里的鏟子依然在鍋里劃著優(yōu)美的弧線。
我只得退回房間,可那香氣卻變本加厲地追了過來。它不再是單純的香味,而是分化成無數(shù)細小的分子,每一個分子都在講述著即將到來的美味。我甚至能分辨出其中醬油的醇厚、白糖的甘甜、料酒的芬芳,它們在我的鼻腔里開起了盛大的宴會。
墻上的掛鐘走得格外緩慢,秒針像是被黏稠的空氣拖住了腳步,每一秒都走得艱難。我數(shù)著它的腳步聲,數(shù)到第一百八十下時,終于又按捺不住,再次來到廚房門前。
這次我直接推門而入。熱氣撲面而來,帶著更為濃郁的香味。灶臺上的砂鍋里,湯汁正在咕嘟咕嘟地冒著泡,每一個氣泡破裂時都釋放出一團香氣。母親正在切蔥花,青白相間的蔥段在她刀下紛紛倒下。
"偷吃一塊。"我伸手向盤子里炸好的酥肉探去。
"啪!"母親用筷子打在我的手背上,"洗手去!"
我只得悻悻地去洗手,水流沖過手指時,肚子又叫了一聲,這次聲音格外響亮,連母親都聽見了,她終于笑了起來:"饞蟲上腦了吧?"
當我終于坐在飯桌前,看著滿桌的菜肴時,那先前的煎熬忽然都值得了。第一口食物送入口中的瞬間,所有的等待都化作了滿足。廚房里的香氣暴動終于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味蕾上的狂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