甜陰輕籠
甜陰輕籠小院幽深,這八個字排在一起,便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。小院不大,卻極幽深;甜陰不濃,卻輕籠其上。這甜陰,大約是初夏的槐蔭罷,陽光從葉隙間漏下,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,風(fēng)一吹,影子便搖晃起來,如同水中的藻荇。
這小院的主人,姓甚名誰,早已無人記得。只知是個瘦長的中年人,青白臉色,皺紋間時常夾些憂愁。他每日清晨便起來,在院中踱步,有時駐足看那槐樹,有時低頭數(shù)那磚縫里的螞蟻。槐花開了,他便仰頭看花;槐花落了,他便低頭看地。如此日復(fù)一日,年復(fù)一年。
院中有一口古井,井欄上生著青苔,井水極清,卻深不見底。主人常對著井口發(fā)呆,仿佛要從那黑沉沉的水中看出些什么來。鄰家的孩子有時扒在墻頭看他,他便抬頭笑笑,那笑容極淡,轉(zhuǎn)瞬即逝,如同蜻蜓點水。
甜陰最濃時,是在午后。陽光斜斜地穿過槐葉,將整個院子染成一種奇異的綠色。主人這時多半坐在廊下的藤椅上,捧一本舊書,卻又不看,只是任書頁被風(fēng)吹得嘩嘩作響。偶爾有蝴蝶飛過,他便目送那蝴蝶越墻而去,眼神空茫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小院雖幽深,卻也并非與世隔絕。墻外便是市井,叫賣聲、車馬聲、孩童嬉鬧聲,時時傳入。但這些聲音到了院中,便仿佛被那甜陰過濾了,變得遙遠而模糊。主人聽著這些聲音,有時會微微皺眉,有時卻又露出一種近乎溫柔的微笑。
秋天來了,槐葉漸黃。甜陰不再甜了,反倒顯出幾分凄清。主人開始咳嗽,起初很輕,后來越發(fā)嚴(yán)重。他依然每日在院中踱步,只是腳步慢了,背也駝了。鄰家的孩子不再扒墻頭看他,大約是覺得無趣了罷。
冬日里,槐樹只剩下枯枝,影子如蛛網(wǎng)般鋪在地上。主人很少出來了,偶爾露面,也是匆匆而過,仿佛怕冷似的。他的咳嗽聲從窗內(nèi)傳出,在寂靜的院子里顯得格外刺耳。
第二年春天,槐樹又綠了,甜陰重新籠罩小院。但主人已經(jīng)不在了。有人說他病死了,有人說他出遠門了,還有人說看見他半夜跳了井。眾說紛紜,莫衷一是。新搬來的人家嫌那口井晦氣,便填了它,又在上面種了幾株月季。
如今那小院還在,槐樹也還在。甜陰依舊年年如期而至,輕籠著這方寸之地。只是再無人對著古井發(fā)呆,再無人目送蝴蝶越墻。那些斑駁的影子依然在地上搖晃,卻再也映不出那個瘦長的身影。
甜陰輕籠小院幽深。這八個字排在一起,便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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