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臉的美妙生活

大臉者，面龐寬闊，五官疏散，一笑起來，眼睛便擠作一線，嘴巴卻橫貫兩耳，活像一輪滿月，懸在頸上。

大臉初不自知其妙。幼時上學(xué)，頑童們常以"大餅?zāi)?呼之，他亦不惱，只是憨憨地笑，那笑容便愈發(fā)地鋪展開來，竟將那些譏嘲的言語都淹沒了。先生見了，便道："此子量大，能容物。"旁人不知，這"容物"二字，竟暗合了大臉一生的命運。

后來大臉做了小販，推著車子賣豆腐。他的豆腐潔白細嫩，價錢又公道，生意便漸漸好了起來。顧客們都說："看那大臉的笑容，便知他的豆腐不摻假。"大臉聽了，臉上愈發(fā)地光亮起來，竟成了活招牌。他的豆腐攤前，總是排著長隊，人們等著買豆腐，也等著看那張能驅(qū)散陰霾的大臉。

大臉娶妻生子，日子過得平淡。妻子是個瘦小的婦人，與大臉站在一起，活像一根竹竿挑著一輪明月。鄰居們常打趣道："你們夫妻倆，一個臉大，一個膽大。"妻子聽了便笑，大臉也跟著笑，兩張笑臉相映成趣。

大臉五十歲那年，城里來了個相面的先生，眾人圍著他問吉兇。輪到大臉時，那先生端詳良久，忽然拍案叫道："好一張福相！天庭飽滿，地閣方圓，此乃大富大貴之相也！"眾人嘩然，都道這相面的胡說，大臉不過是個賣豆腐的，何來富貴可言？大臉卻只是笑，那笑容里既無得意，也無失望，仿佛富貴貧賤，于他都不過是過眼云煙。

后來城里鬧饑荒，餓殍遍野。大臉將積攢的黃豆盡數(shù)磨成豆腐，分與鄰里。有人勸他留些自保，他笑道："我這張大臉，餓瘦些也無妨。"饑荒過后，大臉的面容果然清減了幾分，但那笑容依舊鋪得開，仿佛能裝下整個世界的苦難與歡樂。

大臉死在一個春日的早晨。臨終前，他喚來兒孫，囑咐道："我死后，不必買大棺材。我這張臉活著一世，已經(jīng)占了太多地方，死后該省些地皮了。"兒孫們聽了，哭也不是，笑也不是。

出殯那日，送葬的人排成長龍。人們都說，沒見過哪個賣豆腐的有這般排場。一個老者嘆道："大臉一生，臉雖大，心更大。"眾人點頭稱是，忽然發(fā)現(xiàn)，這送葬的隊伍，竟與大臉生前的笑容一樣，無邊無際地蔓延開去。

大臉下葬后，墳前常有野花盛開，花朵碩大，迎風搖曳，宛如一張張笑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