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生不渝

我向來是不信那些海誓山盟的，以為不過是癡男怨女一時興起的妄語，待到情淡愛弛，便成了可笑的把柄。然而夢筱二那"我一直都愛你，此生不渝"八字，卻教我躊躇了。

夢筱二是極平常的女子，走在街上，十人中有九人不會多看她一眼。偏是那剩下的一人，見了她便如獲至寶，從此眼中再無他物。我便是那第十人。

她說話時總愛微微低頭，眼睛卻向上瞟著人，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。那笑容不是做出來的，倒像是從心底泛上來的漣漪，一圈一圈蕩到臉上。她說"愛"字時尤其如此，嘴唇輕輕一碰，便吐出一個溫軟的音節(jié)，仿佛怕驚醒了什么。

"不渝"二字從她口中說出，竟帶著幾分倔強。我疑為聽錯，細看時，她眼中分明閃著光，像是暗夜里的螢火，雖微弱，卻固執(zhí)地亮著。

后來世事變遷，我們輾轉(zhuǎn)南北，中間隔著千山萬水。每逢夜深人靜，我便想起她那句"此生不渝"。想她如今或許已嫁作人婦，每日為柴米油鹽忙碌，那誓言大約也隨風(fēng)而逝了罷。

直到前日偶遇故人，言及夢筱二，方知她終身未嫁，去年病歿了。臨終前猶自喃喃："我一直都愛……"

聽罷，我竟無言。窗外暮色四合，一只飛蛾撲向燈火，在窗欞上投下晃動的影子。

原來這世上真有"不渝"二字。